主题: 《记忆中的家》

  • 浪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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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3/6/13 14:29:17
  • 来自: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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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的家,是门前一条泥巴小径,是小院外那一棵参天的笔直梨树,是仰着头摊开衣服兜梨,草丛中拿着塑料瓶捉蚂蚱,田野上高举着网兜一起捕捉蜻蜓的那群童年玩伴,是父亲在傍晚时努力踩踏着人力拉客车归家,以及母亲站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晾晒衣物的身影,是姐姐背着我攀越高山的单薄的双肩,是茫茫夜色中河岸上的几点飘摇灯火, 是万千柳絮无言而温和的摆动,是家乡的万亩茶海花开。

  是一把竹水枪,一根橡皮筋,还有几块石头。

  还有一个趴在木屑纷飞的窗台上玩着母亲发夹的我。

  一个永远回不来,永远消失着的我。

  搬迁新家不足两月,要强的我身揣父亲给的两千块钱,带着对家乡以外的世界的美好期盼和憧憬,毅然决然的坐上了开往广东的一辆旧巴车,那年我十九岁,瘦弱的身材挎着一个蓝色旧帆布包,身旁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他与我搭话,我不敢答话,只别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直至汽车驶出家乡的迎客门,我方才回过头来朝家乡凝望着,对于一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那样的凝望,注定是永生难忘,永生要铭记着的。

  而我的灵魂只有在它那里才能得到包容和永恒的宁静。

  我步伐忐忑,满心茫然的撞进一座相较家乡而言或可称上繁华的大都,当我站在汹涌的人海中,看着座座大厦高楼,看着鳞次栉比的街市商铺和车水马龙,看着那些滚动着广告的屏幕,看着那些纵横交错坚实而又美观的条条大路和排排绿植,看着一些高挑美丽的女人,唯有我格格不入,似从荒野走来。

  当这种感觉朝我猛烈袭来之时,我竟生起一种可悲的自卑感,那一刹,我仓惶得想逃,不顾一切的逃回我的家乡。

  恍惚中,我看见了家乡的山水与星月,但转瞬想到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叹息,我没一个能退缩的理由,就好像父亲无数次艰难翻越坡道时那辆从未倒退过一分一毫的人力载客小车一样。

  我一边干着短工维持生计,一边在网吧胡乱的投着简历,住在一个没有锁的阳台的棚屋里,一到阴天刮大风时,单薄的木门便咚啪作响,每至夜深时分便疑神疑鬼,我想我在那时便患了神经衰弱,辗转难寐之夜,只能暗伏于阳台垂泪。

  远在北京的姐姐打电话给我,提议我去她那里,我想都没想便回绝了,第二天我便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搬运物料,可不到半月,我就失手打碎了工厂物品,经理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我的太阳穴说了些很是难听的话,年少不谙世事,总是经不住这样那样的打击,我怒的一把推开经理,红着一双眼,好似一条野狗般不顾保安拦阻,于街上,于车流中乱窜着。

  我从未那么急切的想要给父母打一通电话诉苦,可在电话拨通的一瞬间,我还是挂掉了。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诉苦呢?

  过了几天,我又找到了一份做家具的工作,起初,我只干一些包装的工作,我问一个外乡的人,打一把椅子能有多少钱,他汗流浃背的告诉我,品种不同价格不同,最低都是三块呢,我心动了,向主管提出我要学做椅子的建议,主管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你觉得你的手能行吗?”我对他的话颇有些费解,可后面仔细一想,不觉就有些气愤了。

  在我的执着下,我还是去到了做椅子的部门,我力气不大,脑袋又笨,别人一天能做八十张,我只能勉勉强强的做三十张,我拼命的暗示自己,忘掉累吧,忘掉酸痛吧,就这样,我原本细小的手腕竟不断粗壮起来,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尽管如此磨炼,却还是比不了父亲那双粗糙宽大且厚实的手,我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父亲那双手意味着什么。

  三十张,四十张,八十张,一百张,我终于成了打椅子的能手,还被别人起了个“拼命三郎”的外号,同事们也由最开始的轻蔑变得渐渐尊重我起来。

  我想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努力一定能换来多数人的尊重。

  然而命运就是偏要在你志得意满之时给予你重重一击,我又失手了,但这一次的失手却不是打碎了物品,而是被螺丝刀挑破了自己的手筋,鲜血止不住地流,我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这件事我只告诉了姐姐,我提醒她千万别告诉父亲的。

  那一个月,沮丧并落寞,我呆坐在窗台,手被缠得像一个粽子,窗外在下雨,我怔怔地看着那些倒映在雨水中的美丽霓虹顺着街道流入污秽的排水渠。

  怅然若失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只一颗心空得难受,这天地间仿似只剩我这样一个渺小得无法再渺小的小人了,我看到那些美丽的星辰融合塌缩成一个小点,我在一条光径上追逐着那个暗喻着生命意义的小点,耳畔回响着此起彼伏的潮汐之声,直至那个小点陡然消失,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我十分懊恼于这阵敲门声惊醒了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梦,可就在我开门的刹那,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着双眼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人。

  来人不到一米七的个子,一双布满青筋的手提着两大包东西,一张黑里透红的国字脸,一套被洗得褪色的衣服和一双满是褶皱开口的落漆皮鞋,这不是我的父亲又是谁呢。

  父子相见,总是沉默,我知道父亲和我一样,都在竭力遏制着心中的情感,我忍不住将要落泪时便借口跑去厕所,那种不敢哭出声响的感觉,也是我决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

  父亲进来后看着我的床,摸了摸被褥,又走去厨房看了看,哪怕他坐在我身边时也决不看向我的手,只轻轻地问一句:“还痛不痛。”我惊异于他的温柔,只摇了摇头,只见他蹲下身躯拆开带来的那些东西,全是些夏天穿的衣服裤子和一些洗漱用品,我本想说一句“不该带这些来的”,但我本能地觉出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把那些物品替我归置好,然后拿出一袋被黑色油纸口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我闻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连带着家乡的记忆一起翻涌着。

  我精神一振,不等父亲打开,我便猜到了,那是我家乡的腊肉,小时候,每逢过年才能吃到这样美味的腊肉,父亲拿出四五块腊肉外加一只腊猪蹄,紧接着又拿出一罐贵州独有的辣椒,对于无辣不欢的贵州人来说,这样一罐辣椒简直是比黄金还要珍贵几分的。

  烈日炎炎,我与父亲靠窗而坐,他浅啜着自己带的酒,彼此沉默着,过一会,他看向我,当我看向他时,他又挪开了目光。

  傍晚时分,我带着他散步,他非要给我买一台小冰箱,我拗他不过,只好让他破费了八百块钱,翌日父亲说要去我工作的地方瞧一瞧,我便领他去了,他在家具厂的厂门外徘徊了许久,只说了两个字“挺好”,又问我厂里伙食怎样,我说“很好,餐餐都有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和父亲走在一起时我总觉不自在,他的身躯好像不如以前那般强壮,背也略微驼了一些,我真恨不得那些皱纹和白发尽数长在我的脸上和头上,我问了她一些关于母亲的事,父亲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

  是呀,母亲在我记忆中真就一辈子都闲下来过。

  父亲只短暂住了三日便要回去,说母亲没人帮衬着容易累着,他坚决不让我送他,只让我好好养伤,工作要量力而行,这一次他却拗不过我了,我送他去到汽车站,他说“热,快些回去。”直至我目送他上车,在他跨进车门时还看见他向我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听到没呀。”

  人啊,为什么要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呢,你目送我,我目送你,好似没有个尽头,有那么一瞬间,我自私的想到,假如他和母亲不曾相遇,不曾生下我和姐姐,哪怕彼此寂寞一生,也好过日日夜夜为着远方的我们而挂肚牵肠,而我们呢,对着这般深情厚爱,还常不耐烦呢。

  我只祈望归途的月光,不要让我的父亲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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