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军人情结(五)_散文随笔_湄潭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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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0/10/16 22:30:58
来自：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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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兵瘾”难熬

　　我“兵瘾”难熬的那几年，正是八十年代初期。
　　那个时候，南疆地区大规模的自卫还击作战早已结束，而“两山”战斗还没有打响，正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可是征兵工作、备战工作都抓得很紧。我的几个儿时伙伴，就是这个时候当的兵。当我把他们送到集结地点，呆呆看着他们在鞭炮锣鼓声中上了车，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兵的伙伴当中，有一个还是我的学生。我们过去一直很要好，经常在一起玩耍。可是，当我师范毕业回到家乡小学任教的时候，他还在小学的戴帽初中班继续补习，而我恰好上了他们班的物理课。上课的时候，他很不自在，我也很不自在。后来他就拼命逃我的课，甚而尽量与我疏远。偶尔“狭路相逢”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对我笑笑，从不说话。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知怎样称呼我。称名字呢，觉得不尊重；称老师呢，实在喊不出口。我想，他去当兵的动机，或许有一点点这个方面的因素。
我当时觉得世道很是不公平：论体质，我不比他们差；论文化，我却比他们高得多。我甚而觉得，我本身就是一块当兵的料。我那时虽然没有接触过全本《孙子十三篇》（事实上，那时刚刚开始拨乱反正，古典文献还未来得及出版，想读也找不到），但起码我读过《谋攻》，知道“上兵伐谋”，而他们肯定不知道。何况我手里还珍藏着一本《星火燎原》，红军的一些战法，诸如毛泽东的“敌进我退” 的十六字作战方针，林彪的“短促突击”，贺龙的“口袋战”，游击队的“麻雀战”；而他们肯定不知道。那为什么他们可以当兵而我就不能呢？
　　记得念初一的时候，有一次韦金明老师带我们去参加“支农”活动，地点就在当地驻军旁边的小河垄。韦老师看着四周起伏的山峦，问大家：“如果在这里打仗，怎么个打法？”我抢先回答：“可以用贺龙的‘口袋战’加上林彪的‘短促突击’。”韦老师当时大吃一惊，那时候正在“批林批孔”，而贺老总的名誉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当这两个名字冷不防从我嘴里冒出来的时候，老师的惊讶和惊恐是可想而知的了。他很巧妙地掩盖了这个话题，然后若有所思地对我说：“看来你是块当兵的料。”
　　这位韦老师后来调回了清镇老家的五里中学，2001年我还专程去看望过他。他的这句话，把我当兵的理想和愿望放大了十倍，使我多少年来对军营生活一直魂牵梦萦。可是他哪里知道，1980年，我刚满16岁的时候，还不够当兵年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带兵”了——刚一参加工作，我就成了学校的少先队辅导员。
　　当兵不成，即便是退而求其次，当个民兵，也是不错的，我想。
机会终于来了！1982年暑假期间，区武装部要进行一场规模颇大的军事演习，地点就在我们当年参加“支农”活动的小河垄。得到这个消息后，我急忙去找大队民兵连长韩大伯。
　　韩大伯叫韩英，名字和《洪湖赤卫队》里的主角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韩英是个男人，而那个却是个女人。韩大伯没有多少文化，也没当过兵，却有天生的军人气质：人高马大，身板结实，一身旧军装，霸气逼人。有一次，因为白岩山顶发现了国民党的传单，韩大伯火急火燎地跑去找解放军，匆忙之中没有打证明，哨兵无论如何不准他进去。情急之下，他一耳刮打过去：“你敢堵老子，你不看看老子是哪个！”哨兵被打懵了，急忙带他去见部队首长，还一个劲地向这位“地方首长”赔礼道歉。这件事在当地十分传奇，虽然打解放军是不应该的，但竟然敢打，并且把对方打得报报贴贴，这实在是一件让人五体投地的事情。据说，韩大伯的祖上曾经出过三个上得史诗的豪杰：一个叫“韩大马刀”，一个叫“韩大扁担”，一个叫“韩大缸钵”，不过，他们干的都是行侠而不仗义、除暴而不安良、杀富而不济贫的事情，方圆几十里无人敢惹。韩大伯年轻的时候，曾多次报名参军，却没有验上，究其原因，是他有一颗门牙表现得过于突出。今日琢磨起来，大约类似于《历史的天空》中的姜大牙。可惜他没有姜大牙的运气，倘是早生二十年，一定会成为一个姜大牙式的抗日英雄。
　　韩大伯对我的遭遇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听完我的倾诉后，他大手一挥，掷地有声地说：“我现在就收你为民兵，上面由我去打招呼！”得到这句话，我热泪盈眶：这个世界上啊，只有韩大伯最理解我！
可是过了三天，韩大伯十分沉重地告诉我：当民兵的事“泡汤”了！公社武装部长同意了，但是区武装部长不同意，说我是老师，居民户口，不归生产大队管。我当时心里凉了半截：唉！连当民兵的机会都没有了！
演习前，因为学校放了暑假，韩大伯把他的队伍拉到学校操练，还让我帮他打考勤。你别看这些村民平时吊儿郎当，武装起来却也是有模有样的——虽然不太分得清楚左和右，可是命令他们向前是绝对不会向后的。
我的一位堂兄，就大我一岁，是个机枪副手。有一次我见他一边擦枪一边哼歌，便走了过去。谁知他见我走来，便学着《小兵张嘎》中机枪手的模样：“看什么看，我怕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唷！”直把我气得直咬牙。
民兵的演习终于开始。整个过程和我当年的思路似乎别无二致：“敌人”前来进攻，小股民兵诱敌深入，主力在关口及两边设伏，形成“口袋”。“敌人”进入“口袋”后，一支小分队迅速从后面堵住缺口，扎紧“口袋”。待“敌人”被打懵后，另一支小分队从翼侧实施“短促突击”，最后四面合围，将“敌人”全部消灭。
　　民兵的演习结束了，我当兵的梦也就从此结束，然而几十年来，“兵瘾”始终难消。我当中学校长那些年，有不少朋友和学生在公安部门，他们都有枪支，还经常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有时候顶不住诱惑，真想拿过来摸一摸，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歹是个中学校长，你总不能小孩子式的见枪就兴奋吧！后来在一些资料上读到毛主席与枪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十分带劲：井冈山的时候，有一次林彪的部下陈士榘缴获了一支珍贵的袖珍手枪，林彪给毛主席送去，主席看了一眼，冷冷地说：“等到我用上它的时候，红军早就完了！”这个故事让我有了一种阿Q式的兴奋：主席都不弄枪，我当然也不弄。
　　1996年8月，我到遵义参加一个全省语文教学法研讨会，会议之余，参观了“遵义会议会址”。看见有人在那里穿着红军的衣服照相，于是心瘾难熬，也想照一张。可是穿上军装后，看着周边的游客，心里有几分难为情，慌乱之中，忘了把衬衣押进裤腰里。旁边的一位北方大嫂十分着急，跑上来指着我衬衣大喊大叫：“露馅了！露馅了！”搞得我十分窘迫。
“露馅了！”这句话一下子治好了我几十年的“兵瘾”——假的就是假的，弄假不可能成真。好好当自己的老百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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