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稿费陈波来
一、
黔北老家山青水秀,校园梧桐树成林,间有婆娑杨柳。秋来梧桐裂荚露籽实,重重叠叠,用竹竿捅,用泥巴扔,俱可在稚嫩的欢呼声中收拾到一地的吃食。杨树则不分春秋地婆娑,随时折为指间柔,为游戏中的战斗的柳条帽,为童年枝叶纷伸的伪装。
突然一天,一起打食和折柳条的小三幺四不来了,疑似被大人押在家做作业看起书来了,梧桐树杨柳树清静了。百无聊赖之下,开始胡乱编。那些年不讲主旋律或正能量,但是天天喊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因此梧桐杨柳的突然清静,必得与小三幺四们开始学习与转变相关。于是编成一篇大都是梧桐与杨柳窃窃私语般的对话的作文,美名其曰“童话:《梧桐伯伯与小杨柳》”。
其实,不过是硬生生用了拟人法,做了些可能有点童言稚嫩的宣讲,紧扣上了“时代的脉搏”。但童话究竟何物,不知;安徒生或格林究竟何人,也不知。仅仅,读过一两篇陈伯吹。
殊不知几经辗转,此篇小文偶然被文化馆的一位长辈看到,未几,刊见于老家的《湄江文艺》,遂得人生第一笔稿费:
2元。
时年
1978,读初二,
13岁。高考恢复第二年,读书风渐盛。
二、
先得样刊,后来稿费。
学校大门口的收发室,用黑板告示所到信件与包裹。突接同学转告,一眼奔去,赫然见自己的名字和汇款单通知。整个人,捂了小心脏,在雨天里蹦跳。
那些年
2元价值几何?一年才得短短一季的杨梅,几分到一角一斤;一本读了几遍、仅有的几本小说新书之一的、写优秀少年勇斗破坏人民公社财产的老地主的叫《红雨》的书,大概是一角多一本。一下子
2元,一下子暴发户,或土豪。
取了钱,存折存上。好像开户办存折才几分钱。那被珍藏的,已然是一份小农小户自得自足般的感觉:突然觉得,可以挣钱了,挣到钱了,不小了!实则,这样的感觉于一个虚荣心与青春期一同旺盛的少年而言,无异于一颗销骨蚀形的子弹。而当时那懵懂的少年沉浸着想的是,按今天的说法:让子弹飞!
没有剪报。成年后的在外奔徙与流转,使得样刊不知遗失于何时何地。而第一笔稿费的最后所用,至今却历历在目。上到初三,得两位同学知己,其中一位数理超群,老师惊呼其为天才!天才到何种地步?一日此君突作谆谆教导状,以早慧之语气与眼神,授我一句骇我当时一跳、至今也琢磨不透的名言: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时值为升学率首次分班,天才被选拔为直接入读地区名校的尖子生之一。骇归骇,但天才方能道出凡丁如我者所不能言,因此信服,因此,临行,无以相送,掏出已经取好的
2元钱执意塞去。
这是在那样的年代,一个少年能够送给另一个少年的至重的珍藏,尽管是钱,
2元钱。而那样的年代,尚重读轻商。
三、
凡事都得有人勾,有人裹。前几日坛里的文友们戏说晒晒各自发表的处作与第一笔稿费,不想一诺竟成一笔小文债。我没有晒的,只好说。说得没有意思,就当没说;说得有点意思,权作一笑,笑后不足为外人道也。
2014年
3月
17日匆就